发表时间: 2024-07-25 10:01
——兼评白夜诗歌作品《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
⊙童小汐
当代诗歌无疑呈现出一片“繁荣”,然而这种“繁荣”确是一种虚假的繁荣,简而言之即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代诗人的整体创作水平与历代诗人差距和悬殊愈来愈远、愈来愈大,不禁令人扼腕叹息:“终未能实至名归矣。”
时代变迁中存在的问题越发凸显,乱象丛生,这也直接导致文学艺术原本统一的意识形态已经解体。尤其当文学艺术与市场经济挂钩以后,作家和艺术家各自为阵,更置文学艺术使命于不顾。改革开放初期,国家为鼓励农民栽种,有句话说:“什么卖钱就种什么”或者是“市场需要什么就种什么”,大抵皆此意。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文学艺术作为一种行业也加入此例,很多作家可谓敏锐地抓住了时代的脉搏,投读者所好,也是恪守人生座右铭:“什么卖钱就写什么”或者是“市场需要什么就写什么”……极尽所能卖弄“巧思”,挂羊头卖狗肉的现象层出不穷,虽不清楚读者们到底从中都摄取过何种营养,但一个明显的事实是,中国的文学艺术界就变成了如今这么个烂摊子——自己写自己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管闷声发大财。据说之前中国还有“中国作家富豪榜”这样的咄咄怪事,我固不信,搜狗时还确实搜出一群。
所以我开始怀念屈原,怀念雪芹,怀念鲁迅和路遥这样的英雄级作家。
审稿时发现华协也有一些作者怀念屈原、鲁迅、路遥等,比如诗人白夜就是其中一位。
看了白夜的几首诗,我隐约感受到诗人似乎也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文学艺术的大统一意识形态随着时代和社会的整体变革而被瓦解之后,那么,诸如屈原《离骚》、《九歌》等史诗般诗歌创作中的宏大格局该怎样进行?时代处于多媒体多元文化的催化过程中,仍在加速变迁的步伐,那么普遍没有独立思想的中国作家(或诗人)就要基于什么来解读历史,精准地把握现实?又究竟要仪仗何种有效资源?如何实现突围?其实很多作家和诗人并非文采不好,也非写作能力不够,问题恰恰出现在了这里——写什么?怎么写?为谁写?
是故,就出现很多“价值虚无”的作家和诗人,纯粹为了写而写,为了好玩而写,即使写成了似乎从中也看不到有支撑所谓的“价值”的地方——面子多么光鲜亮丽,似乎都弱不禁风,很多作者干脆摒弃价值观,纯粹执着于对物象的描述,各种鸡零狗碎,诸多相互纠缠的情绪宣泄,实则底子里却无丝毫正确的价值观念,这让作者和读者都产生“无意义感”,看不到叙事的宏大,通过作者烂笔头半痴半癫的引导下,看到的只有癫狂、散乱和一地鸡毛。作家和诗人摇身一变成了“记录员”和“观察员”,且将一些消极的、低级趣味的东西竭尽脑汁具体化和细节化,细致而逼真地呈现出来,还恬不知耻地说他写的就是原生态,他只是记录现实生活,至于其它让读者自己去判断、辨识,感知。
白夜的诗让我看到阳春白雪,看到诗歌写作中那种宏大叙事的格局,这与下里巴人在乎的那些事儿形成了鲜明对比,所以真正的诗人,他的作品总是能给读者一种无形的感染力。好的诗词,都有触摸人心的能力,它的魅力就在于只要你看过,读过,就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当然,“下里巴人”是很难理解“阳春白雪”的,他们甚至会轻松用四个一生仅仅能学以致用的字来回应:“无病呻吟”。这并不奇怪,因为白雪在阳春的美感和诗意,是巴人在下里很难观察和体会到的,到底谁在“无病呻吟”,一窥便知。
“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不在五月,五月的花太繁茂/不适宜你的蕙兰/艾草们香就香吧/挂多少菖蒲也辟不了世间的邪/直到你抱着那些说过的春天……”(白夜:《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
诗人于诗用情之深,逐行可见。突然思及《人间词话》中有道:“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一切景语皆情语,此即是,若不投入真情实感,情将安出?白夜先生诗用语精炼,跳跃性极强,细节互为关联,隐去诸多判断和阐发,给读者的只有联想,寥寥几行,景物已映入眼帘,呼唤谁?谁的蕙兰?谁抱着那些说过的春天?诗在这种跳跃和起伏中,抒发诗人的思索和担扰。
浑厚而雄壮的诗思也是白夜的诗的最大特点,能够将诗思之意象浑然遂成的诗人并不多见了。因为意境的建造如影视拍摄中的造景,其中有诗人的才思和灵感的结晶,古人云:“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氛围即是也。
诗人在这里分行,犹如瞬间顿住,读者之心情也随即收缩进入静态的物象,而后笔锋一转:“说过蕙兰的字/沉下去,其实它们都姓汉/直到它们从盈盈楚水里长成珠玑/琥珀般裹着看不见的血/直到你也长成了一株辟邪的草/在汨罗江边,临风不把酒……”(白夜:《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读到这里,读者才倏然释放压抑中奔腾而出的激昂之情,好诗如面,虽无嘹亮之绝响,也无鲜丽之色彩,但诗人的雄心和情怀却破怀而出,读到这里,一切都明晰了,屈原伟岸的身影傲然挺立于意境中。
这种修辞手法中的平静到顿挫的转换,最能体现悲壮的意境,诗人与自己所描述的人或事物,同命运,共悲欢,诗人是歌者,也是一个时代的代言人,理应如此。当代诗人虽然高产,但总让人觉得雄而不丽,或丽而不雄,能把雄丽二者都呈现出来,既庄严又华丽,这说明诗人是一位成熟的诗人,也是有诗歌创作实力的诗人,反应出诗人的哲学理念和人格内蕴。
“玉,跟着你碎/再跟着你回归为玉/而你无处藏身啊!水之泱泱国之泱泱/竹子,空出心来安放气节/从江南从水边蔓延……”(白夜:《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从诗中可见诗人极力呈现一种至高的审美追求——奇崛之艳美,阔大之流丽,紧张之舒缓,冲突之和谐,完美体现一种壮丽之美,崇高之美。而这种美正是来自于诗人所描述的高大的物象,以及所描述人物的坚强而伟大之意志。如宋范开所说:“器大者声必宏,志高者意必远。”诗人本身就有深厚而强烈的激情,宏大而刚健的气魄,涌动于心的壮志,崇高而美好的思想,倘若要写于此对应物象,情感和灵感自然会倾泻而出,才能写出壮美雄浑的诗歌。
好的诗歌都有灵性为契合,在诗人眼里,诗歌是有生命意识的,诗以人为本体,加之诗人的悲壮感以及悟性之种种幻象、意象和具象,通过有音乐节奏的层层暗示,才能使作品成为永恒。余光中说:“一位诗人,一生也只追求几个中心的意象而已。塞尚的苹果是冷的,梵谷的向日葵是热的,我的莲既冷且热。宛在水中失,莲在清凉的琉璃中擎一技炽烈的火焰,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宛在梦中央。”诗从追求艺术效果而言,就不能太过直白,作者把自己的见解隐蔽的越深,对诗的艺术修辞来说就愈好。诗要尽力追求字外之意,弦外之音。
“此刻,低下去是秋水/高起来的是鸟的翅膀/是我莫名的忧伤/低下去的是落叶/是我在秋天里/一声比一声远的呼唤/今天,我不流泪/也不执兰/用你饮过的秋露/洗出蓝天,连接秋水/以苍苍蒹葭呼唤你。”(白夜:《我用苍苍蒹葭呼唤你》)凝重和古朴是这首诗的特点,这也符合国人的审美追求,但更可贵的是这首诗充满哲理。哲理是人生悟道,也是人类成熟的标志,是智慧之光。
诗人白夜将自己的智慧与悟道,通过塑造诗歌的艺术形象呈现了出来,以此来启迪读者的思考,这也体现出诗人的勇气和敏锐,这也体现出诗人这首诗的格调是积极向上的。不论大自然还是人类,历史就是向前推进,所以,诗人应该歌颂弘扬坚韧不拔的精神。在典型环境中反映典型的情绪,这是诗的重中之重,造境状物固然不易,但要让读者在诗中捕捉到一种荡气回肠的情绪是难中之难。好诗极耐读,正是由于诗人的典型情绪之意象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巨大的思索空间。
因为文学之宗旨,就是努力于改变人的人格和意识。一名诗人,只能写感性是远远不够的,如白夜先生的诗,不单单只是意象的勾画,还有启蒙之力量。讴歌故土,叙写乡愁,赞美生活等,固然可嘉,但最终还是要注入一剂催化灵魂的东西,即批判之向度。所有对丑陋和残缺的叙写,最终都要建立在真善美的底子上,很多人的诗为什么总感觉欠深度,力量不足,正是由于诗中缺少了批判性。
“今夫世异则事变,事变则时移,时移则俗易。”(西汉•刘向:《说苑·杂言》)有些作家说时代变了,价值失序,写作只能作为一种娱乐。时代是变了,可你的心也变了吗?你的灵魂也跟着变了吗?你的价值观也变了吗?作家和艺术家不能因为时移俗易而放弃使命感,放弃责任和担当,更应该细研历史情境,客观分析并加以批判,不但要揭示社会力量如何得以改变人的品质、行为和心性,还要揭示新的环境为何造出颠覆三观的“新”的人,而后加以正确的引导,抨击社会阴暗面,树新风、树正义、正直之风。
2024年7月24日笔於德令哈